没有草台班子,哪来伟大的时代 督工讲稿整理

原视频链接: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cahfLB0nrk

大家好,我们就节约时间,直接开始了。首先,作为观察者网的老员工,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们观察者网的年度活动。我们媒体行业有一个习惯,年末往往要选一个汉字,作为全年的总结。2023年这个年度,汉字我选了“台”字,就是苔藓的台。

因为去年的中文互联网流行一个概念,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只要有某个大人物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或者是某个组织犯了低级错误,打破了之前的完美神话,就会有人评价啊,这毕竟是个草台班子。我有个校友兼同行叫塑料叉,大家可以去关注一下啊,在b站他两个号加起来280万粉丝,比我多得多,算是我们媒体影响力最强的同济人。他在11月份发了一个总结视频,说这个世界的真相是,大多数人都是水货。还有逻辑思维,他每年都要组织跨年演讲,今年的主题“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但我不是。这个罗振宇,大家都知道他是个70后的传统媒体人,塑料叉是一个00后的新型主播。这两个人的观众圈,几乎就是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他们俩对2023年的总结是不约而同的。这说明,草台班子论在我们中国人民这边,已经是深入人心了。所以我把这个草和台拼成了“苔”字,代表2023年的中国。

草台班子论能成为共识,我认为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中国完成了工业化,缩小了普通人和先进群体之间的生活方式差异。最早设想同步卫星是一个科幻作家亚瑟·克拉克,他有一个判断,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都像是模仿。前几年中国还没有完成工业化,所以我们对国内对国外的工业社会,我们基本都是仰视,把别人的优点要套上一层光环,看成一个完美的榜样。最近几年我们中国完成了工业化,大多数人,尤其是新卷入工业化的这批人,能够平视国内外的工业社会了,也能够客观看待别人的弱点跟错误。所以我们发现满世界都是草菜帮。第二个原因,就是互联网完成了对普通人的渗透,破坏了上层社会的完美神话。中国现在有14亿人口,而且是越来越少了,但是抖音他的粉丝是越来越多了。一个平台至少有7亿多的活跃用户,可能还在继续增长。借助短视频的力量,我们最后一批不用互联网的中国人,也被拉进了互联网时代。借助互联网的廉价传播能力,我们普通人不仅可以看到权贵和明星主动展示的正面形象,还能相互传播很多大人物他自己都不想展示的侧面形象。

这思考,他们为了维持完美人设付出的代价,一旦上层社会不能完美的掌控这个媒体传播内容,普通人就不会相信世界上有无所不能的精英人物了。这些大人物的失误,过去他们可能解释说这是我的深谋远虑,特立独行,你们不懂。但是现在普通人看了也说哎,这就是草台班子。中国人民的互联网和工业化两方面都取得了明显的进步,发现了草台班子的规律。所以我用苔藓的“台”字概括2023年。

这篇文章发出去之后,读者比我想的更深入。他们的各个评论区给我留言,提出两个质疑。第一个问题说,所谓世界是个草台班子,那就是世界上不存在超出常人的英雄、圣人和天才。但是,如果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英雄和天才,那我们为什么会形成草台班的概念?这个问题的逻辑性很强,是不能忽视的。第二个问题,如果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那么为什么人类社会还能持续进步?这个问题又很有历史感,值得回答。接下来我就回应这两个问题,这是我今天的主要内容。

第一个问题,简单的说,英雄和天才的形象就是距离制造的。人类需要测量的最大距离,在哪个领域呢?在天文学。今年1月份,人类有一个小成就,就是美国的朱诺号探测器,在1,500公里的距离飞过了木星1号卫星,拍下了高清晰度的照片。大家看这个表面啊,都是活跃的火山,非常丑陋,像是一个在发芽的土豆。木卫一是很大的一个卫星,在最好的夜晚你肉眼都能勉强看到它。当年伽利略拿出了地球上第一台天文望远镜,就能确认这是这是木星的卫星。但无论我们用什么办法,只要你在地球上看,它就是一个闪光的亮点。过去人类对着这个闪光的亮点想象他的样子,给他起名字,艾奥,就是木星的卫星的木星的情人的意思。如果伽利略能看到这张情系照片,肯定要给他换个名字了。人类社会内部的距离也有类似效果。过去资讯不发达,普通人和社会的其他部分是基本隔离的。所以我们看到某个人在某个方面有一个长处,一个亮点,就会相信这人在其他方面也是完美无瑕的,是闪闪发光的。所以,在草台班子的世界上,也有完美的英雄。乃对于圣人形象,在距离足够远的时候,人类感官还有一个错觉,就是放弃测量。距离太远了,测量不了,算了那么只关心它的二维投影。所以古人认为,太阳月亮乃这些恒星,都是镶嵌在一个天球上的。这些看起来接近的恒星,它组成了星座。这个错觉也会影响我们对历史的感受。

几千年的历史太长了,我们回看历史,看到不是某一个时间界面,而是在同一套历史书上,我们可以看到各个时代的知名人物的这个人物的投影。至少说唐宋明清这种几百年王朝的这个名人,会被投影在一起,在一本薄薄的书上反映出来。所以,从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英雄豪杰是汇聚在一起的,形成了一个辉煌的历史星座。他们覆盖了整个地球,而我们自己呢?离别投影太远了,我们生活在平庸的社会,错过了英雄的时代。实际上这个这个错觉,大家都知道是错觉啊,因为恒星之间距离很远,同一个星座之间的恒星距离,可能要比到地球的距离还要大。我这里引用了一个视频,b站ID地球哥哥,他这个人用天文软件作图,展示了在三维空间中各个星座连线的样子,完全看不出群星汇聚的效果。如果我们换到这些恒星的视角,会发现我们太阳系自己也属于某个壮观的星座。历史人物之间的时空关系就和这些星座是差不多的,这些名人,他也是生活的是这一个普通的时代,在社会推动下,偶尔参与一次重要事件,然后回到他们自己普通的生活里边。他们看历史跟我们一样,他们也会感慨,自己生活在一个平庸的社会,生活在草台班子的时代。总而言之一句话,完美的形象是距离制造的。距离能够掩盖缺点,通过视觉上的错误制造了耀眼的星座。所以我们会认为,远方和历史上真的有英雄群体,认为只有我们自己身边是草台班子。现在2023年的中国人民说,世界是一个大的草台班子,这并不是因为重新解释了身边的社会,而是正确理解了距离,纠正了过去的社会学错觉。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然后我们看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草台班的组成社会能进步?1993年的时候,我上初中,我听过一首郑少秋的歌《摘下满天星》。现在我还记得歌词,“让我实现一生的抱负,摘下梦中满天星”。星星是肯定摘不下来的,但是在历史上,大多数时间激励我们普通人的东西,他也不是这个星星本身,而是星座的投影。这我有个经验,在20世纪中国农村,大多数农村的孩子,我的同学并没有特别明确的学习目标。大家也就是想着玩,正好刚刚吃饱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如果某个家庭有一个人,靠读书能够改变命运,他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他学习积极性就会明显提高,有更大的概率跟着他,一起离开农村。这是因为家里有人带回了远方的概念,用完美的远方形象激励了年轻人。我们都知道,我们现在都已经在城市里了,我们都知道,现代社会的生活谈不上完美,而且里面挤满了刚刚离开农村的人和我们自己一样的人。刚刚建国的时候,中国只有一个工商业城市,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上海。其他地方比如说日本的殖民地,留下一点破败的工厂,那但是那也没有多少人吧。几十年以来,中国现代社会的绝大多数家庭,往上数一两代都是农民。所以农村孩子仰望的那种完美的生活,以及描述这种生活的文艺产品,他都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创造的。这就是草台班子,也能创造伟大成就的逻辑。远方的完美形象是一个明显的夸大,传说中的英雄年代,他也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只要我们相信他存在,草台班子的社会也能跟着星光往前走。

这是我们中国,欧洲的现代化过程,和我们中国是不一样的。它不是被外部侵略被迫走向现代化的,而是欧洲内部,自己先形成了先进的社会集团,主动摧毁了意识形态。然后,这对应了我们中国人熟悉的一段话,“资产阶级在他已经取得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都破坏了。他把宗教虔诚、歧视、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的利益主义的冰水之中。他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取代了无数特许的和自立正德的自由。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这段《共产党宣言》通俗翻译就是,资产阶级破坏了旧时代的神话,向全世界宣布我们都是草台班子。欧洲内部没有圣人,外面没有天堂。你作为普通人,如果想改变一点生活,唯一的出路就是融入这个世俗的社会,做一点庸俗的事情。这个新的意识形态稳定了资本主义,但是同时也破坏了普通人的梦想。资本主义社会,他是最害怕普通人失去梦想和野心的。没有梦想没有办法卖你东西,没有野心就没有人去创业投资了。他担心全社会的草台班子,知道这个事实之后就躺平。所以这个社会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在启蒙运动和工业革命之后,欧洲社会首先转向了浪漫主义时代(19世纪)。这些19世纪的浪漫主义作品,它的基本特征是包含了额外的非理性概念,在启蒙运动的理性气氛之下,浪漫主义反而要描述超越现实的高尚道德和理想社会,至少是接近这些目标的完美人物和伟大事迹。至于说这些虚拟形象背景,它生活在哪里呢?可能是古代社会,也可能是远方的国家,也可能是刚刚被严肃批判过的教会,当然也包括美好的未来时代。

我们现在看到的乐观主义的,偏乐观一点的科幻小说,比如说凡尔纳的作品,还有苏联传进来的早期的革命文学,都包含了明显的浪漫主义成分。他们都鼓励我们普通人,打破自己的生活,在这个资本主义社会里,做出一点超越草台班子般的事情。咱们中国的全面工业化是在50年代开始的,我80年代记事的时候,第一代中国的工业人口还没有完全退休,所以当时我周围的文化气氛是有点像19世纪欧洲的。我周围的小说、电影、宣传画,无论是70年代之前的革命主题,还是80年代之后的反思革命主题,作者往往都承认,我确实使用了浪漫主义的表现形式和19世纪的欧洲一样。我80年代见过的这些作品,他们描述的理想社会有的在刚刚过去的这个革命时代,有在遥远的外国,当然最主要的方向还是美好的未来。

我今天上场带了一本1987年的旧书,想到2000年,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个上海老编辑,于心妍真名叫徐维成,中宣部常务副部长。他和同事描述的未来是我童年规划21世纪的重要参考资料。作为浪漫主义的接受者,我现在回头看浪漫主义也有他自己的问题,因为它包含了大量的非理性内容,对我们现代社会制造了两方面的副作用。

浪漫主义的第一种副作用是把抛弃现实生活说得太轻松了,比如它美化古代自然,就知道了复古的思潮,它去赞美自然环境,也给消极的环保主义提供了支持,阻止了产业升级。还有很多浪漫主义是和宗教结合的,反对一切的世俗生活,从80年代到90年代初,浪漫主义作品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内容。

浪漫主义的第二种负面影响是描述了内部没有矛盾的理想社会,无条件地要制造乐观情绪,这反而损害了我们建设现代社会的改革。这促进了虚无主义,大家看看自己的周围,现在的官方宣传实际上就继承了很多80年代、70年代的僵化的浪漫主义套路,最典型的特征是用非理性的口号去掩盖一切矛盾。大家看报纸,官方的报纸是不是两句话就要分段,几十个字就要加一个感叹号,否则就不会说话了。当然,我猜大家可能很久也不看这些报纸了。

总的来说,在经历了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巨大转变之后,我认为浪漫主义还是一种值得肯定的文化风格,确实是我们现代社会可以激励草台班子的重要工具。如果我们中国人期待在社会能够在现实中还有进步,那不能要求文化产品没有任何副作用,你只要求正面效果,那就没有文化产品了。我希望每一代年轻人,每一代草台班子也都能有自己的浪漫主义故事。

但浪漫主义作品的真正问题是不适应我们完成工业化之后的复杂需求。在完成工业化之前,我们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基本问题,你当时跟农村人说进城招工,他就没有任何其他问题了,他根本不问你去哪里干活。但是一旦完成了工业化,我们反而有了1,000个问题。所以我们普通人需要用更多的理性来观察社会,批判社会,寻求一个不完美但能够提供希望的答案。

这个浪漫主义呢,刚才我说了,它的基本特征就是要包含足够的非理性内容,制造完美的神话,同时要回避现实矛盾。所以在工业化之后,它一定会边缘化的。在19世纪的欧洲和美国,浪漫主义文化它这些产品让出来的市场被批判现实主义占领了。用我们2023年的说法,就是欧美人民比我们更早的觉悟,他们提前100年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中国的工业化来得慢,人口又多,所以到了2015年之后才算是完成了全社会的工业化,到了2023年我们才达成了草台班子的共识。我们中国的下一个问题就是,在浪漫主义故事也退潮之后,在远方的星光已经失去吸引力之后,怎样继续激励我们草台班子的进步,怎样继续创作超越现实的文化作品。这对于全体中国人来说当然是个新问题,但也不完全是新问题,我们可以到继续到我们课本上去找答案。

一个多世纪之前,清朝灭亡了,一部分知识分子对中华民国也有不切实际的乐观期待,就像我没有进城之前对城市的乐观期待一样。然后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军阀政治和持续的帝国主义侵略,砸碎了一切上一代的浪漫主义梦想。1936年,鲁迅写了一段文字,解释浪漫主义破产之后怎么办。他说,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性交,但如果只取他墨一点,画起相了,挂在妓院里,尊为性交大师,那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然而岂不冤哉。鲁迅这段建议说得很清楚,放弃要放弃完美主义,关注新事物的进步,性各取所长,整个社会才能向完美的方向前进。

现在我们普通人,2023年的中国普通人,已经看清了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那就绝对不要妄想再把共识赚回去,不要妄想再建一个完美的神话了,这个不可能了。

唯一可行的方向,就是先跟上我们人民群众的真实水平,承认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我们再去考虑,刺激草台班子的创作积极性,认清现实,承认现实,你才有资格去改变现实。所以去年的年度汉字,我选了这个台字,把草台班子的概念再讲一遍,避免少数中国人他还不承认现实。

讲到这里,逻辑还是转回来,开头观众给我提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草台班子的社会到底怎样进步,怎样能够产生繁荣的文化,而我并没有给出清晰的答案。但是大家都经历过高考,都知道在给出答案之前,先简化问题,然后再排除错误方向,现在只剩下一个方向了,我可以继续讨论草台班子制造文化繁荣的可行性了。

前面,我用了天文学观测的这个例子解释,完美神话都是距离制造的。从科学史从天文史来看,打破远方这个完美形象,并不会破坏人类的好奇心,反而会激发更大的创造力。明朝万历三十七年,伽利略制造了地球上第一台望远镜。在它之前,无论是宗教领袖还是普通的学者,都确信天上的事情是神设计的。我们要唯物主义,也只能在人间求耳。所以天上的东西是完美且和谐,不会像我们地上的人类社会这样乱七八糟。结果,伽利略用了一个非常粗糙的望远镜,他就发现了月球表面居然是坑坑洼洼的,太阳黑子居然是常见的现象,最亮的金星他居然不是个完美的圆面,也有类似于月亮的盈亏变化,这都很难解释成神的安排了。

用去年的话来解释,伽利略的发现就是他,他已经认清了宇宙里面到处都是草台班子,人类居住这个地球并不是特别混乱。反过来说,我们地球也是宇宙中间的一颗星,我们人类作为星空的居民,当然有资格去研究其他天体,甚至可以去摸一把。这间接刺激了后来几个世纪欧洲的技术快速进步,最终发展出我们今天的航天技术。

同样的逻辑可以用到我们文化领域了,就是人类的进步本来就是普通人共同完成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完全靠我们自己,只要有足够的自信,完美神话破产并不影响我们普通人创造繁荣的文化。

讲到这点,逻辑上产生一个死循环,草台班子的社会必须创造一批优秀作品才能产生自信,同时,你得先有抛弃神话也能进步的自信,草台班子才能创造优秀作品。为了打破这个循环,我就需要抛开纯粹的逻辑分析,讨论具体的文化产业管理政策。这方面可以改进的方面很多了,比如说让教育部出头,多搞一点类似于文革大串联的活动,鼓励学生去接触社会,让他们在毕业之前就能观察各行各业的工作和生活,不要等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再去手忙脚乱的找张雪峰,也甚至很多人去考研的时候才去找张雪峰,那你前些年干什么去了。

我们搞这些大串联,让学生接触社会,是避免让校园文化和主流文化落差太大,不要有一个平行的校园文化了。学生毕业之后,如果你想做点文艺创作,你应该提前好几年就可以进入创造状态,这样在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就打磨有深度的内容。就比如说我建议啊,国家设立一个专门的奖项,鼓励现实主义创作,因为几乎全部优秀的文艺作品,核心的剧情,它都是来源于现实的。如果脱离现实,不要说其他作品,我们连科幻小说都写不出来。

几个月之前我们有个文化事件,中国一个小说叫时空化石内定了拿科幻雨果奖,这就是典型的反面例子。中国连科幻小说内定都挑不出一个好的小说去拿奖,根源是我们现实题材的文化作品太差了。我看美国作品,看美国的电影,不管他拍任何的登录,和平登录是还是战争登录,还是到外星球去去登录,搞科幻社的登录,你看起来他都是诺曼底登陆和硫磺岛。刘慈欣在小说三体里面,他描述了现代社会的崩溃,而且崩溃的不止一次,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经验呢?这经验明显来自于90年代的大下岗,2009年上海房价还只有1万多的时候,我们有一部电视剧蜗居,反映了我们房价的现实,2023年连郑州的房价都到1万多了,还有遍地的烂尾楼,我们反而看不到能够讲这些作品讲这些故事的现实作品了。

所以不要说现实主义,我们其他方面的文化作品也做不好,我们必须从根上去解决这问题,必须想办法去刺激现实主义创作。这两个意见可以说是技术问题,但是往深了说也是立场或者态度问题。在年度活动上谈立场不是不可以,但是太浪费也太浅了。所以我还想做一点技术分析,从历史来看,一直是草台班子在英雄和圣人的光环带领之下创造了伟大的文化作品,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些完美的英雄现在他是不存在的。

所以真正的问题是,普通人的草台班子到底是怎么工作的?你当年本来在一个虚幻的指导下,你能工作,那去了这个难道不能工作吗?每个人都是有特长的,炒菜板子,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多数的优秀作品他就不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多个人的长处合到一起,跨越时空,彼此去弥补对方的弱点,保证了整体上的优秀。

比如说历史上有个重要话题,历史学上就是研究名著版本的发展脉络。我们可以看到,西游记、水浒传从最初的民间历史故事到现代传播,至少经历了几十个版本的迭代升级。几百年以来,每个草台班子作者,每个说书人都要根据自己的市场反馈去淘汰难懂的内容,删除其中枯燥的部分,再进行二次创作。他们要增加知县剧情,丰富人物形象,像吴承恩、施耐庵,只能算是多次迭代之后有代表性的一个创造节点。这些后来增加的内容也要接受历代的淘汰,最优秀的内容逐渐会融合进主线,成为后代创造的起点。

到了现在,如果不是学校要求你阅读的话,绝大多数人根本就不熟悉当初的西游记和水浒的内容了。他们只记住了刚刚经过现代化改造的影视故事,比如说西游记电视剧对吧,女儿国的剧情明显反了80年的自由恋爱的文化。最近几年关于孙悟空的电脑游戏,我一看那都是21世纪的职场故事,这说明故事的迭代升级还在继续。几十年、几百年以后,后代还要用他们的方式去讲述西游记这个内容,迭代方式就很像是生物进化了,也有点像研究所里面搞产品的升级。

当代的文化产业如果想做出精品,那就要先学习古人的经验,再想办法去超越古人。这些淘汰班子,我们回头看啊,古代这些优秀文化作品能够进行无数次的反复迭代升级,它有两个社会背景。第一个就是有足够的时间了,有几百年时间慢慢升级,融合成千上万人的创造力,这对单个作品当然是好事,但是并不符合现代文化市场的需求,那必须加速。几百年不行。第二个背景,古代就没有版权法。无论是原始书稿还是二次创作的支线,只要传播出去,那就立刻成为别人的创作起点了。谁都可以改,能够接受市场检验就留下,所以不会浪费创意,也不会保留低水平的内容。

从历史背景来看,我们现代社会如果想保持文化繁荣,也应该鼓励所有的文化作品都要接受全社会的检验和修改。要鼓励所有的文化公司要上传你的内容,包括最终的文案和成篇,还要加上参考资料和原始的素材,然后利用互联网技术就扩散,谁都可以用,谁都可以改。但是这显然和文化公司的经营原则有矛盾了。如果所有的内容都开放,票房的肯定会下降,如果自己的IP别人也能来做,那后续的收入也得分出去。在没有严格版权法的社会,文化企业或者说创作者根本就没有经济动力再去生产原创内容了,那市场上只能有一批个人的创作者用爱发电,那也谈不上文化繁荣。

工程上来说可行的方案,那必然是一个妥协方案。左边的政策是放开一切文化版权,允许全面二次创作。右边的政策是严格落实版权法,允许企业长期垄断IP。合理的政策必然是在两者之间的一个妥协的政策,意味着不完美,但只要比现状好,就可以算制度进步了。

做了十几年的文化产业之后,我发现周围有两个问题必须要解决。第一,对于普通的创作者来说,你想直接出售自己的内容,你是缺乏渠道的。比如说我拍了几张不错的照片,在抖音上传了一段有冲击力的视频,或者自弹自唱做了一段音乐,这些内容是不是可以帮我吸引流量呢?没问题,所有的平台都可以帮你做到这一点。但是我想直接卖掉它,能吗?能,但是很难明码标价,在我的作品下面直接就挂牌出售,这是做不到的。如果别的创作者想剪一段放到自己作品里,想买他他有合理的询价方式吗?也没有,他想跟我做个交易,他怎么能便捷的交易呢?所以说,个人文化创作者有一个算一个,从我到李子柒,最后还是带货才能赚钱,直接卖你的文化产品在中国是赚不了钱的。这是个人创作者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是,大公司的版权保护实在是太厉害了。极端一点像迪士尼公司,优税美国议会把他的版权保护期延长到95年。95年是什么概念?元朝的历史只有95年,他赶上中国一个统一王朝了。只要砸钱把一个IP变成大众文化,迪士尼公司就可以在接近一个世纪、三四代人的时间里去垄断创造权,利用大众文化给自己传播,但是呢独享超额利润。一直到2024年元旦,最早的米老鼠形象才刚刚过了版权保护期。这显然也是在扼杀我们民间的创作积极性,了你怎么去搞二次创作呢?你搞了你要告你。在我们中国还有第三种最坏的情况,视觉中国和知网这样的文化企业垄断了文化版权,名义上说他跟我们普通创作者要当代理,要给这些作者提供回报,实际上他们只是罚款的时候卖力,对于真正需要保护的创作者,他们拿走版权只给微小的回报。他们甚至不通过作者同意就可以卖版权。上次世界中国上新闻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原作者用了自己的照片被他发现了,他上去要罚款。这是这种产业生态,左边他不不不鼓励我们创作者,右边他不保护版权,是我能够想象的最差情况了。

所以我认为中国文化领域需要改革,建立一个对创作者友好、对二次创作者也友好的这么一种版权交易体系。最起码,视觉中国和知网这种流氓企业在中间收钱,用垄断性的中介费去毁掉文化市场的流通性,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过去几十年我们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我们有两个经验。第一个经验的商业经呃,在商业方面,我们初步打破了行政区划之间的壁垒,只要不违反法律,你的商品想卖到哪里就卖到哪里,想要多少钱就可以喊多少,喊什么价钱。第二个经验,在科技领域,我们向美国学习,初步建立了技术市场。某个公司开发出一项技术,如果想申请专利可不可以呢?可以,但是申请专利就必须公开内容。如果想绝对保密开发,你就不能申请专利。经过十几年的实践之后,各大企业认识到技术本身是完全可以卖的一种商品,卖技术卖标准,分享我的专利可能比卖我的实体商品还要赚钱。所以大公司往往会把技术分分成清晰的环节,分别去申请专利,然后欢迎我的竞争对手来买,你用了那咱们就是朋友了。他还鼓励小公司在我的平台,在我的标准之上搞二次开发,这样一方面原创者可以拿到利益,另外一方面全社会去搞二次开发,这些搞产业升级也是有积极性的。这是我们现在市场繁荣,能够随便玩游戏,能够随便用各种方便的软件的基础。这些成功经验在文化市场上当然就需要学习。

所以我们的改革方向,首先是鼓励自由交易,其次应该鼓励二次开发迭代,让当前的大众文化产品成为新一代创作者的无限素材。具体来说,我认为国家应该在两个方面改革。第一个方向是法治方面,要保护文化产业的安全。国家要代表全社会承认,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炒菜板子,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的文化产品,只有对文化产品的弱点保持最大限度的宽容,文化才能繁荣。

有的文化产品一部分人不喜欢,有的网红产品,其中一部分让人不喜欢,还有的网红产品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创造着不完美,让人反对。这样的产品都应该有权利上市交易,大家都是炒菜板子,盯着别人的弱点就做,全面否定优秀的产品永远不会出现,这个共识是个逻辑问题。但如果想保持这个文化市场的繁荣,就必须用法律的形式去确认这个逻辑问题。

繁荣市场的第二个条件是低中介费的公众平台,国家可以设一笔财政补贴,只要公众平台为上传的内容普遍提供的交易中介工程,就可以拿国家的补贴。这些工程应该包括定价切分,产品拍卖招标,抄袭的要提醒,如果有人在这侵权了,我可以便捷的去起诉你的索赔。当然也应该允许创作者开放版权,就零成本往外卖,先求名再求利,这都允许。这样你就拿国家补贴。

国家补贴这样的事情。另外啊,在管理社会之外,政府本身控制,或者说代表着一大批文化资产,除了立法保护产业链,补贴平台降低交易成本之外,政府自己也要做一些事情,给全社会做一个引领文化发展的榜样,支持我们这些草台班子搞创作。首先我们中国政府代表了中国社会,那应该对外表达文化宽容态度,别的国家来吸引我们的这个中国文化元素,只要不是公开侮辱性,那就该表示欢迎,想怎么用那就让他怎么用,不要随便指责别人搞文化农用。去年12月份,联合国把春节列为一个浮动假日,中国外交部表示说我们欢迎,说春节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我特意去查了外交部的祝贺文件,英文的说法是Lona New Year是阴历新年,不再说那个Chinese New Year中国新年了,这就是文化宽容的表现,这鼓励了更多的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体验中国文化。

其次,官方控制的基础资料应该无条件开放,比如说人民日报,比如说中央电视台和广播台的制字这个自制的节目,尤其是那些带有宣传色彩的主旋律节目,都应该自由的下载,随便引用,鼓励一切的二次创作。现在我就发现我很多主旋律电影,想到这些,很多平台去随便下载,能下吗不能下,那我就很理解,很很难理解了,国家为什么要搞这些主旋律作品,难道他不想让我免费看到吗。

第三凡是不对搜索引擎开放的APP,内部文化产品,不开放交易功能平台,那不仅不能拿国家补贴,还要额外加你的税。我们人民的自发传播能力,现在是最主要的媒体传播渠道,这么贵重的资源,不能允许某些企业零成本利用,你想利用就要开放你自己的文化产品,比如说迪士尼这种封锁版权,完全不开放IP的垄断公司,法律上我允许你经营,但是不能允许你参与政府资助的文化活动,你这些公司喜欢把文化资产圈起来自嗨,那就剥夺你滥用公共资源的权利。

最后还是要学习工业和技术市场,尽量降低市场上不能交易的文化产品比例,比如说历史话题能不能做,谁有资格做,谁有资格改变,这要有个明确的说法,我们让企业有个放心的交易环境。我小时候看文艺批评这种刊物,经常有人忆苦思甜,就80年代初特别明显,说封建社会环境不好啊,因为文艺创作有个基本的要求,不能反皇帝,不能反儒家道统,最后一定要搞个大团圆结局,结果限制了我们文艺创作的深度。今天的中国不能再重复封建社会的错误了。

虽然我一直在说刺激人民的创造力啊,但今天的演讲其实没什么独创东西,我只是重复了一个客观事实和一个历史规律。客观事实,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中国人民已经知道了,我再来加强宣传,扫除死角。历史规律就是自古以来,大多数文化产品靠迭代实现进步,在开放产权的这个前提下反复修改,接受市场检验,只是大多数人往往忽略了这条核心规律,他们会把文化繁荣的原因归结为天才圣人或者黄金时代,其实不是的,只是反复迭代这么一个基本的原则。

但是,虽然这些这两个原则不是我的原创,但是把这些规律讲清楚也有价值,人类不能凭空发明规律,但是如果打破了神秘主义光环,利用规律,那可以获得更快的进步。比如说原始人,你说他懂进化论吗,他不懂,但是他挑选自己最喜欢吃的动植物,把其中看起来最好的留到下一代繁育,结果就培养出了小麦玉米肥猪芦花鸡。是吧,他们是可以去利用进化论的,但是他们希望高产的时候,他们还带着神秘旅游光环去庙里要烧香。我们现代人不去庙里烧香了,我们发展生物学,成立专门的机构去育种,在生物实验室里面,微生物以秒为单位计划去救我们命,给我们提供更好的吃的。这都是在充分利用现有的规律,创造更伟大的成就。唯一的前提不要搞神秘主义。

文化产业现在还是带着神秘主义,还有很多中国人带着审美伪装光环去看待现代的文化产品,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我们文化创作者。所以我们现在的文化是满足不了普通人需要的。中文互联网的精品数量明显落后于英文互联网,而且不是一点半点都落后,是数量级上都落后。根据马克思主义科学原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工业大国了,已经有世界上最大的一批网民了,那应该拥有繁荣的文化,应该,但是工程师都知道,科学上可行的事情现实中不一定发生。牛顿已经死了4个世纪了,世界上能够熟练运动运用他的牛顿定律搞这复杂机械的国家有几个,有20个30个,也就这样。这说明的科学规律和具体的产品之间还有一个层次是工程,只有在技术和制度两方面都跨越工程难题,科学规律才会给我们创造价值。

作为一个工程师,我转向文化产业已经十几年了,我深刻感觉到中国的当代文化是配不上我们的工业经济的,所以我把这些年做文化产业的经验和我之前做工程师的思考方式汇总起来,成为今天的演讲,希望能够有一点帮助。就在我做文化产业这十几年,人类社会自身也在剧烈变化,人工智能取得了大量的简单工作。上周我听说一个段子,说和几大快递公司开发这种无人快递车已经很成熟了,但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就是路过现有的快递员的时候会被他们踢一脚。这个笑话不是凭空编的,我第一次看到无人快递车是2017年,在上海交大的院子里,但是到了上个月,就在苏州的大街上,无人快递车和这种快递员一起并行前进,这种场面我已经见了七八次了。当年快递员和网购店,他们去淘汰线下商业的时候,一点不留情,那么无人机和无人车去淘汰这些快递员的时候也不会留情,这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我不说经济方面,在文化方面,这意味着两个冲击。首先,改变我们文化产业的劳动力供给,以后凡事程序性的简单工作一定会被自动化程序去取代你,只有创造性的职位能留下来,所以会有更多的人转入我们文化创造领域。其次文化产业的需求也变了,因为社会分工越来越复杂,熟人社会已经解体,现代人已经很孤独了,将来智能设备要进入服务业,你不接触人也能生活下去,孤独感会进一步加深。所以,必须有文化产品来塑造我们的共识,必须有文化平台来提供新型的社交,否则我们社会会更深的分裂,会有更大的动荡。对文化产业如果落后于实体经济,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文化体制改革是不能慢的。

另外,新技术甚至现在已经开始改变文化定义本身了。20年前,电脑游戏刚刚流行的时候,大家认为这是低端商品,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没有人承认这是艺术,是主流文化。但是现在呢,电脑游戏,包括各种主机游戏加在一起,被称为第九艺术,可以与音乐和电影并列。即使在中国的游戏产业中,它也是重要的文化输出模式。从最近几年的趋势来看,类似的技术还会有很多,如VR技术、人体植入芯片、脑机接口和基因工程。每一项冲击都不会比前些年的PC或手机少。文化本身也会发生更剧烈的变化。

在我们熟悉的这个世界上,老人和小孩听到的声音频率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使用不同的手机铃声。老人和小孩的思考速度也不一样,所以在观看B站的视频时,有人会以1.5倍速度播放,有人则会以0.75倍速度播放。游牧民族成年后,在草原上生活,很少有地方能提供回声,因此他们的音乐形式与农业民族相比也有不同的风格。

未来人类之间的区别将比这些区别更大。我猜,在未来的10年内,会有人在神经系统中植入芯片,以电脑的速度检索信息。我也相信,在未来的10年或20年内,会有人改造自己的感官,让自己能看到红外线、紫外线,听到自己听不到的次声波。因此,这些人所欣赏的文化可能会超出我们这些旧人类的理解。

我们前面讨论的这些文化规律,过去几千年一直有效,未来几年也将有效。然而,往未来看,它们可能不再起主导作用。但在新时代到来之前,让我们现有的文化繁荣起来仍然非常有意义。旧时代的结束就是新时代的起点。我们可以回顾历史经验,打破审美主义的传说,利用最有效的文化经验。希望我们中国社会能够再次利用这些客观规律,让人类的文化繁荣一次。今天话题的起点是草台班子概念,指在互联网环境下成长的第一代中国人。他们长大后终于发现了社会的基本特征,即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所以,我们2023年彼此提醒,世界是草台班子。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曹操青梅煮酒和刘备论天下英雄。曹操说,别人的弱点都太明显了,今天下英雄,唯始君与操耳。2023年的中国人发现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英雄或救世主,只能自己成为英雄。罗振宇在跨年演讲中说过,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但我不是。现在我将他的标题稍作改动,加上一个字:世界是个草台班子,但我们不是。

历史经验证明,一群普通人、一批草台班子联合起来,互相利用对方的优点,发挥自己的创造力,也能创造出伟大的作品。因此,文化要繁荣,不在于我们是否是草台班子,而在于制度能否激励我们,产品迭代的效率有多高。我期待,在技术大变革的前夜,我们中国人能够做出最后一次制度创新,为未来的新人类留下一份优秀的文化遗产。这就是我对2024年的观点。感谢大家陪我一直到最后。